The Epitaph of Young Benjamin Franklin

The body of

B. Franklin, Printer

(Like the Cover of an Old Book

Its Contents torn Out

And Stript of its Lettering and Gilding)

Lies Here, Food for Worms.

But the Work shall not be Lost;

For it will (as he Believed) Appear once More

In a New and More Elegant Edition

Revised and Corrected

By the Author.

 

畫家

有一位野生物畫家常以巨幅畫作描寫森林中多彩多姿的動植物,

寫生並不難,難得的是在他的畫作中,經常出現因為各種天災人禍而不復見卻又真實存在過的山林和物種復原圖,

用當中的美和生命力,傳達發人省思的意涵,這是除了畫工之外,還要結合智慧、細心和想像才成達成的任務。

 

我們很榮幸地即將邀請他來演講,談談畫作中的故事。

他在自介中透露自己目前任職於林業試驗所。

 

在文宣品上,其他的講者大概都在名字後面寫著「某某學校校長」、「某某作家」、「某某處主任」等等的頭銜,

偏偏他的只寫了「任職於林業試驗所」。

基於排版考量,我詢問邀請者,也是他的友人,他的職位名稱是什麼呢?

他說,實際的職位,大概不是主任、組長那樣的層級,亦非行政人員、研究人員之類,可能是技工;即然他沒有提到,就尊重他寫「任職於林業試驗所」就好了。

 

當聽到「技工」二字時,人們是如何評斷一個人的呢?

在這個菁英時代,「畫家」聽起來大概比「技工」高級,但是他刻意將自己寫做一個在林業試驗所工作的人,不正是因為自己在工作場域也能時時滋潤創作的靈感而感到驕傲嗎?

 

我突然極想將他「畫家」與「技工」的雙重身份公諸於世,即便如此不一定能讓人們對「技工」的印象絕對改觀,或許也能想想,智慧並不與職業或收入有直接關係。

 

對我而言,他的身份就是充滿詩意的實踐。

 

保全

我記得曾經有個去芬蘭留學的孩子,出了一本書,分享對當時的教育與生活之所見所聞所感。

書中有張讓我印象深刻的照片,那是一留個黑色長髮、皮膚白皙的女孩。

她從小夢想要成為一位保全,畢業之後,她順利找到了保全的工作,不但如此,她持續進修考取各式各樣的保全證照。

台灣孩子問她:為什麼不帶著這樣的學習熱誠去攻讀學位、取得更高的地位和收入?她回答:「因為我就是喜歡當保全啊。」父母也全力支持她的夢想。

 

照片中的她,穿著略為寬大的保全制服,挺著胸口,帶著微笑看著攝影機。

那樣的照片,大概是在懷抱著和台灣女孩穿著一身的名牌服飾、覺得自己終於達成夢想、打算自拍上傳臉書時一樣的自豪之情下拍的。

 

之後看了一篇台灣的新聞,新聞裡是一個中年男人,剛好處於失業的第七年,妻子無法忍受便和他離婚,他說:我做保全她又反對!

這句話,又讓我想起這個少女充滿光彩的臉龐。

 

鞋匠

故事來自一本叫做《報告!這裡沒有校長室》的書。

起緣因為Kiran Bir Sethi女士的一場TED演講,兩個台灣年輕人出發前往印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村子,尋找她口中的河濱小學。

他們在那個給予孩子自信與勇氣的地方,看到學校邀請了各行各業的人來當孩子們的一日老師。

 

這一天,孩子們圍著一位老爺爺團坐在地上,一雙雙眼睛盯著爺爺手中的拖鞋。

原來那是一位修鞋師傅。

只見他的巧手用各式各樣的工具在壞了的鞋上施展魔法,三兩下,鞋子就修好了。

一瞬間,現場爆發出如雷的掌聲。

爺爺難掩驕傲的微笑,也打開了話匣子,一一介紹攤開在孩子面前那形形色色的工具,敘述著它們的功用,還有哪些東西是跑了很多地方才得到的。

 

孩子們目不轉睛地望著那些神奇的器具,眼神中對爺爺充滿了崇拜。

 

 

搭訕

「朋友!看妳一直在走路!妳要去哪裡,我載妳啦!」騎著機車,戴著半罩安全帽,用臺東特有的爽朗口音說著。

原先我是逢搭訕絕不留下聯絡資訊的人,但他以充滿熱情直白的姿態登場,搞得我不知不覺地將電話留給他了。

他問我來臺東幹嘛?我告訴他在那裡工作,然後也問他在哪裡工作。

他卻一改先前大方坦白「我就是想認識妳」的態度,開始吱吱唔唔說不清楚了。

 

我帶著微笑耐著性子等他說,他反倒像是陷入窘境了。

 

其實你是做什麼的,並不是太大重點,反正我電話也留了,也就是找個話跟你聊而己。

只要不是賣白粉或是拉皮條的,修車也好,幫家裡種檳榔也好,待業中也好,只要有個答案,我都嘛能繼續聊下去。到底顧慮和壓力來自哪裡,讓你搭訕成功了卻不敢承認自己?

 

小琪

小琪30歲,未婚,有個男朋友,老家在高雄山區的某個果園裡,信奉基督教,每天看一份報紙,閩南語說得比國語好,熱愛下廚,山區的生活和爸爸的影響讓她有強大的生存能力,奉行著「不吃工業食品」、「凡事自己來」、以及「賺錢就是為了吃好一點的理念」。

除了自己種自己吃的東西之外,她會自己買有機黃豆回來磨豆漿、做豆花、買黑糖回來煮糖水、還會買愛玉籽回來做愛玉、去中藥行抓藥回來燉雞湯,是一個根本不需要超級市場和便利商店也能過著品質生活的人。這些在現代都市只有當上了少奶奶才會去學的東西,對她來說,是生活必備技能。

家中的農務加上高職時就讀園藝班,讓她對農產品種和種植方式也十分熟悉。

小琪的工作是餐廚助手,領著勞資法規定的110元時薪,每個月收入18480元。

我也不曉得我要說什麼,只是想盡我所能,將小琪的樣貌刻畫出來而己。

 

水電

那一回在和弟兄們聚餐之後,微微帶著醉意的他坐進副駕駛座,乖乖讓老婆駕車回家。深夜的路燈從擋風玻璃上一一劃過,他淡淡冒出一句話:「現在他們過得好了。在當年,最風光的是我,所有兄弟的工作都是我接來再派給他們的,是靠我吃飯的,你知道嗎。」

 

我坐在後座,從紅通通的耳根,看不出他的表情。

這是第一次,我從父親口中直接聽到他對過去那些事情的感受。

 

大概是某種文化緣由,父母在生活上遇到真正的困難時,總是會用「囝仔人麥插加足」(小孩子別管那麼多)來應付孩子的追問。

即使如此,隨著長大也還是能從別號三姑的老媽那裡聽來一些。

 

大約在兩三年前,台灣爆出某大學高階主管涉嫌收廠商幾十萬回扣。

看到社會不公義的新聞,通常是我罵得最兇,但這時老媽突然激動地說:「這種事情二十幾年前就有了!這些校長早就該通通抓去關!」

 

父親從學徒做起,做了半輩子的水電,考到了當時全臺只有個位數人的甲級配線師,兩岸技術合作時期還受邀到內地工程學院當講師。像父親那樣一句「講」都「話」不好的人,居然能讓底下的年輕學子認真地逐字抄著筆記,一想到這畫面,就忍不住覺得好笑。

 

從剛剛成婚到壯年時,台灣建設依舊蓬勃,所有的學校都在蓋校舍、所有的公司都在蓋大樓。這便是他手上承包了滿滿的學校和辦公大樓案子、弟兄們都來投靠他的時候。

 

直到有一天,人性和現實找上他了。

 

那位校方主管說得明白,只要把材料費省下一點,發票開大張一點,這個案子就是他的。

父親一聽便愣了,說:「這種事被抓到要關的!」

 

從此,再也接不到任何案子了。

 

在這之後,父親繼續接一些修家庭水電的零工、又經歷了開小吃店、學做推拿、跑夜市擺攤的日子,但我始終認為,他的決定是對的,他帶我們步上幸福而坦率無憂的人生。

 

他是最高貴的人。

水電工、推拿師、攤販、農夫、停車場管理員亦是,比起校長什麼的,高貴一百倍的職業。

 

我一直無法釋懷的是,我所學的一切的本質。

從繪畫、電腦資訊、外語、平面設計、排版編輯、文字撰寫到社會學、經濟學,我常常忍不住懷疑,這些東西即使根本不存在於世上,或許也不會造成什麼傷害。

如果我和小琪漂到了不同的兩個無人島上,她大概可以藉由對植物和傳統料理的知識,過著每晚都能洗熱水澡的生活;而我大概會在寫下第十四篇詩之後,飢餓地死去。

 

在一部叫做paper man的電影裡,中年的男主角原是一名作家,但他對此感到強烈的質疑,害怕自己就是一個不事生產而可有可無的人。他開始做一些讓妻子看不懂的事情,例如學摺紙、用滯銷書做成一張沙發……等等,但是這些當然都不是什麼好主意。

他攤開手掌說:「我只是想對這雙手做點什麼,他們什麼都不會,我什麼都不會,我只是一個……一個紙人!」

我不也是嗎?一個不事生產而可有可無的紙人。

比起農人、工人,我不過是對社會的消耗而已。所謂的知識份子、社會菁英,對農人和工人的依賴,遠比對他們的幫助多太多,甚至極少做到不傷害他們。

如果世上沒有設計師、沒有商人、沒有經濟學家、沒有律師、沒有警察、沒有政客、沒有元首,如果世上只有農夫一種人,那些過度開發造成的生態浩劫、那些強制徵收帶來的無家可歸、那些民主自由帶來的價格剝削,說不定也就不會存在了。

當然我並不是絕望到要消滅自己,大部份時間我還是過著打卡上下班和講黃色笑話的生活,只有偶爾在洗澡時出現短短兩秒鐘的懷疑而己。

 

 

 

(這只是關於貴與賤的一些說法與做法,大概並不連貫,也不十分有重點,只不過是透過我眼中所見,不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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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生醬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