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朋友的twitter上看到一個沒見過的單字,「Sapiosexual」。
查了一下,這個詞彙在英文裡算是流行俚語,中文也還沒有慣用的翻譯,有些人姑且就遵循「同性戀者」(homosexual)、「異性戀者」(Heterosexual)的套路,稱它為「智性戀者」。
根據Urben Dictionary的定義:
For many, defining oneself as Sapiosexual is also a statement against the current status quo of hookup culture and superficiality, where looks are prized above all else.
發現這個有趣的新字眼,也讓我聯想到幾個人類歷史上的小故事。
喬治歐威爾在《一九八四》裡寫了一個埋頭編字典的角色叫做賽姆。他的工作看似是在為國家編一本「新語言標準字典」,實際上是在把人們能用的字刪到只剩下黨允許你用的字。
「你明不明白新語言的整個目的是在縮小思想的範圍?最後我們將使思想罪不可能再發生,因為將來再也沒有表達思想罪的字眼。等到文字改造完成,革命也就成功了。你能想像嗎,溫斯頓,到了2050年,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能夠懂得我們現在的談話了?」
人類的思想必須以文字定義出範疇,獨裁政權想要控制思想,就必須先控制文字,於是便出現了那些永遠「百度」不到的關鍵字。反過來說,新的字眼誕生,就表示新的思想有機會被溝通而獲得人們的理解。
1871年,德意志帝國曾頒佈一項法令,對發生男性同性性行為的人判處監禁,稱為「刑事法第175條」。
當時一位匈牙利作家Karl Maria Kertbeny寫了一篇文章抨擊這項法令,並且在文中創用了一個單詞:「homosexual」,也就是「同性戀者」,取代當時普羅大眾使用的歧視字眼:sodomite(雞姦者)和pederast(孌童者)。
可見Kertbeny也認為必須有一個新的字眼才讓人們將同性戀與戀童癖分開來理解,進一步為同性戀者除罪。
可惜當時這個觀念並沒有成功阻止這條立法,這條法案通過後的60年,甚至演變成納粹屠殺同性戀的法源。
▲納粹政府對同志的迫害在戰後數十年才被德國政府承認,這部紀錄片公開了這段黑暗的歷史。
之後隨著心理學的發展,許多被社會大眾視為「異常」的狀態開始從宗教上的「罪惡」,轉變為科學上的「疾病」。「homosexual」這個字又隨之被列入性精神病理學中。歷經1970年代的同志運動,直到1974年美國精神病學協會將「homosexual」從精神疾病列表裡刪除,世界衛生組織也在1990年將同性戀從國際疾病傷害及死因分類標準(ICD)中刪除,正式地為同性戀去病化,「homosexual」才終於獲得最純粹不帶偏見的定義,就像一百多年前Kertbeny期許的一樣。
這倒是讓我想起「Sapiosexual」所指的「容易被高智商者吸引的人」,某種程度上也有可能遭到同儕的非議。
除了身邊的女孩們討論韓系美男時自己覺得乏味無比,看上某個男人時,「這男的長相真的很抱歉耶」、「妳好不挑喔!」大概會是最常見的誤解。要知道,在這個醫美盛行加上認真就輸了的年代,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腦袋好使的人,實在比找到一個帥哥難上千倍萬倍,怎麼會說她不挑呢?更何況人的長相身材可以一眼見白,大腦卻不是一時半刻就能靠任何濾鏡顯影的,這樣的探求必須花上更多的時間和成本。
其次會受到質疑的,大概是「他一定很有錢吧?」,或許腦袋好使的人碰巧位居高社經地位也是相當合理的事,但這個說法顯然認為一段關係若非基於外貌就必須是財產。
別誤會,愛錢也是一種人類繁殖上的優勢,愛大腦並沒有比較高尚。相反地,「Sapiosexual」感受到的吸引力就像「homosexual」面對同性時一樣,是真實並且原始的––––與高智商者交往隨時隨地能辯論所帶來的愉悅,甚至是對方展現出高度智慧時還會挑起外人無法理解的性衝動。
站在普羅大眾的視點,讓「Sapiosexual」感到被吸引的人,可能是禿頭的教授、邋遢的宅男、瘋狂的科學家。電影《Definitely, Maybe》裡面瑞秋懷茲演的Summer大概也算是個「Sapiosexual」,愛上的對象是個好色老不休酗酒又沒錢卻才華洋溢的指導教授,甚至因為他的一句話寧願放棄一生的幸福。雖然結果不如人意,但也沒什麼理由反對這不是真實的愛情。
▲電影《Definitely, Maybe》裡,瑞秋懷茲演的女記者Summer,以及老不休大學教授
隨著「Sapiosexual」這樣的字慢慢增長與成熟,或許還真能悄悄改變人們的審美觀以及對他人選擇的理解和尊重也說不定。
只不過是一個新學的單字,之所以會引發我這麼多的聯想和感觸,實不相瞞,就是因為我愈是深入了解這個字背後的意涵,就愈發肯定自己也是個千真萬確的「Sapiosexual」。
小學六年級時第一次開始懂得暗戀男同學,對象就是全班第一名,一個其貌不揚到讓我被身邊的女同學語重心長地說「妳以後一定會遇到更值得喜歡的人,真的不用喜歡他」的傢伙。
可惜我的學力在國中時就像突然打通任督二脈,接下來一路到大學,再也沒有遇過同年齡的男生智能表現在我之上。努力欺騙自己交了一、兩個不夠聰明的男友,也試著平心靜氣地答應不如期望的異性邀約,然而這個戀智癖(完了拜託不要成為正式翻譯)的症狀隨著青春期荷爾蒙的影響消失只趨向更加嚴重。對於有著漂亮臉蛋或者六塊腹肌二頭肌的男人愈來愈沒興趣,真正能夠讓自己臉紅心跳的對象少之又少。可怕的是難得產生吸引力的,絕大多數是年齡在我兩倍以上的已婚學者、教授、環境社運份子,而要說我覺得影視圈有哪個名人擁有難以抗拒的魅力,恐怕還會脫口而出說是陳信聰。
不過,當然不是光看到對方的智能測驗結果就高潮。
所謂的「智慧」,在每個人心目中的定義也不盡相同。
就像孔子說「巧言令色鮮矣仁」,顯然他認為能言善道不能算是真正的智慧,但透過口語表達展現出的領導力和影響力,反而是美國社會衡量一個人聰明與否的標準;在科學的世界裡,一個成功的論述必須有無懈可擊的研究方法和足夠的證據來支持,接著把經過實證的知識累積組合後予以應用的能力才能稱之為智慧;然而若你是個瑜伽行者,對你而言智慧卻是一個人能夠克制自己行為、思想、身體、呼吸、能量、專注力,最終到達無我境界,與大地宇宙合一的自我修行。
以上的所有人類表現與其追求的目標可以說是天差地遠,卻全都被視為「智慧」。
我當然也有在心目中自己定義的「智慧」。
對我來說,擁有智慧的人,能夠歸納資訊、邏輯思考、積極地提出質疑並且絕不放棄尋求解答;具備這種能力的人,可以從四面八方獲得思考的能量,日常生活、辯論、挫折、他人的經驗,甚至是無意間的閒聊,進而促使他把想做的事情愈做愈好,也能讓自己成為一個不斷進步的人。
這樣,我就會高潮了(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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