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回一樣住在九龍,卻是在一個從前沒有聽過的地方,會抖膽住在這裡,除了因為Airbnb上評語說這裡是真香港之外,也是因為林阿p的一首歌,說不能在深水埗賣旗。
「賣旗」根據關雲長和陳倩螢(再度提到這些名字,好像又回到布拉格每週生不出網誌的時光)的說法,是指像愛心義賣之類的東西,至於為什麼阿p不讓人在深水埗賣,大概是因為深水埗一帶是全港收入平均地,一般人沒什麼閒錢去做善事吧。
不過,說到深水埗,香港人的第一個反應是平價電子用品集散地,鴨寮街,大牌雜牌皆有,像是台北的光華商場。
附近就有一個大街市,生食熟食也滿地都是。
隔天一早還吃了倩螢推薦的新春園。
南昌街上都是賣鈕扣和工藝零件的店家,各種膚色的人們搬運著一箱箱的貨品進進出出。
當晚關、陳二人堅持要送我走回住宿處,他們說,深水埗的晚上和白天不太一樣,搞得這一夜緊張兮兮。
這下子深水埗似乎和台北的某個地段重疊了,大概是我也曾經待過半年的「真萬華」:
成衣批發廠、老蔘行、愛心筆、遊民、流氓、龍蛇雜處、曾經繁華的街巷,以及靈魂依舊停留在那些瘋狂歲月的枯瘦人們。
不過真萬華或許不是太複雜,我是說,到了午夜,穿著18公分高跟長靴的金髮女人依舊站在騎樓下大口哈著菸,
但是兩個半夜想吃蚵仔煎的少女從那裡走過也不需要太過於小心翼翼。
早期電影裡面總是有古惑仔來收保護費的報攤:
不過好在他們自願陪著我走一遭,因為我投宿的地方氣氛不太適合一個人在半夜進出:
我說,這趟原本的定位是在真香港消失前的「紅van」之旅嘛,
落地見到我要睡的地方,反而像是「殭屍」取景地了(笑)。
毫不遮掩的電表們有種水墨般的華麗。
小鬼出沒的樓梯間。
小小的廚房是全樓採光最好的地方,窗面積累的塵埃像是冬日的雪痕,擋住了視線反而製造了窗外很有可看性的假象。
這個角落,在我第一印象裡其實很浪漫,在這裡旅人不經意的對話都挺有人情味的。
見我赤腳走進浴室的印度人說:「妳沒有那個那個…要不要穿我的這個這個(意指拖鞋)啊?」
或著一走出廁所就趕緊閣上門的天津人說:「不好意思,我今兒個有點鬧肚子了。」
小小的陽台似乎也有種溫暖的居家感。
望出去的view,不算五星級,但也不差(笑)。
關先生說我住的是「唐樓」,我以為它指的是早期的中式建築,不過在香港,唐樓指的似乎是一棟分割成狹窄隔間的老公寓、有個總是帶著髮捲、穿著睡衣、叼根菸的包租婆跑來催租的四層矮樓房。
那便是了。
耀揚砍大天的樓大概也就長這樣。
在主要道路上的那種劉德華和梁朝偉用單手撐著欄杆躍過去轉角,都會掛著疑似競選廣告的PVC布旗,
大喇喇地尊崇人們正在對面海灣怒罵著的「基本法」,於是直接被人民用permanent marker給制裁了。
我大概是從多元成家那個時期明白想要在人類社群追求幸福和公平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比侏儒黑猩猩的世界複雜太多,也總是遇到無法和平解決的阻礙。
不相干的人會出來反對,相干的人卻可能滿不在乎;當你以智障笑話自嘲來舒解心靈不能處理的痛苦時,外人看了以為你根本沒受傷、只是在對世局冷嘲熱諷。
龐大的權力和利益正在踐踏你,讓你走投無路,在你最需要力量的時候,那些自以為清高、求(自己的)安穩的人把你的掙扎貼上不理智的標籤,然後輕淡淡說一句:
我本來也想支持你的,但你這次太不理智了,所以我只好跟著國家機器一起對你落井下石,掰掰,祝你好運。
在茶樓裡,一位老人拿著一份香港最老的報紙;它在港人心繫抗戰的時刻成立,曾經陪伴著群眾走過日軍佔領、後期殖民、現代化以至主權移交。
今天是金鐘佔領區清場前一日,頭條上如同戰事大捷、喜事在目,大字寫著「還道於民」,可見現在日夜守在道上的,不是民,
那些清場以後得以開車上下班、順利進出政府大樓和海富中心的才配稱民。
肌肉消防員放假這天,帶我們去吃非常香港的蓮香樓,說它非常香港或許沒什麼道理,因為它現在聞名海外,
在第一線搶著嚐鮮的人已經不講廣東話了。
不過,說它非常香港也是有點道理,因為它很香港地,非常競爭,非常快速運轉,也非常高齡化。
吃完蓮香樓,往上走就是下一個目的地PMQ了。
送上一張「用非常香港的方式過馬路」示意圖:
JoJo跟我分享了朝偉的同居密友拍攝地「九記牛腩」有多貴又多好吃。
確實各位從深水埗一路看下來,到了這裡簡直是視覺上從三重跳到佛羅倫斯了,可見其地段之不凡。
抵達目的地:元創方PMQ(荷李活道前已婚差佬宿舍)
由一樓長廊進去,首先看到的是一整排類圓型作品,看來是邀請了各個藝術、手作家提供的。
此刻前一秒坐在電腦前打出「元創方」這三個字的時候,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用「圓」當主題。
讓JoJo最有感覺的是以針灸為主題的作品:
前身是宿舍,建築線條看起來難免有些冰冷,但是我們知道裡頭可能包了些炙熱的東西,保留這樣的冰冷感似乎也不錯。
宿舍的代表性構造就是長廊,走動時腳步聲迴盪在每一家一戶。
那麼我的節奏聽起來一定特別性感。
資源回收,各國有責。
亂丟垃圾則會遇到看起來有點變態的地縛靈。
不過我們來得有些太早,發現上環這地方和香港特別行政區是有點時差的,店都是開下午1:00到晚上10:00這種比起藝術中心更像百貨公司的時段。
只能在櫥窗外面貼著玻璃意淫這些很有味道的店。
很喜歡這間皮鞋店,
大概十來個款式,一張大沙發、一張辦公桌,還有十分大器一字排開的貨架,像是一間肆意妄為隨心所欲的家庭工廠。
我們實際有逛還差點買了東西的是這間Bamboo,外頭放著一台竹子做的單車:
由一個老外,在亞洲經營一個材料很亞洲的品牌,賣給其他老外和亞洲人。
非常著重髮型的工人穿很少在陽台外裝耶誕星星掛飾。
這個無人管理的櫃台讓我們研究很久,原來是以自由樂捐的方式贈書,
所得會用在該文學基金會舉辦其他文學及出版活動。
其實很吸引我,但每本書都好重啊,書的內容也大都傾向精神層面大於實用,即便有些很實用的,在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也著實需要更新了。
連結A、B兩排宿舍的是一個空中花園,
植物專家說他們的樹種得很好,搭配背後上環的高樓大廈也別有一番風味。
我蹲下來拍這張照時,植物專家說這畫面有種城市綠意的感覺,我說其實是因為我在這戶人家頂樓隱約看到神壇。真是什麼人看什麼事。(笑)
最能共同吸引我們的目光的應該是香港的音譯告示牌:
翻得很好,看了有種在火災現場口很渴的感覺。
一樓後門有個很吸引人的用餐區…。好吧,跟你們這些台灣人說,一定不明白它吸在哪裡,但人到了香港才會明白要找個能夠好好坐下來吃東西的地方有多不容易。
背後那間叫做flea market的店,完全和跳蚤市場無關,賣的是中高價位的一切生活用品,
不過比正下方的住好D緩和一點(還是說我們先逛了住好D之後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但是對我這種不買則已,一買驚人的人來說,確實有些東西讓我動心,
例如一款Earth.er泰北植物染麻編圍巾,定價二百多這種可以接受又有點夭壽的程度最讓人難受了。
最後沒有買,算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我後來看到有人說石硤尾賽馬會藝術中心裡的「喜居生活」有機雜貨店一模一樣的東西只賣115港幣,
還好我沒被假跳蚤騙了;憂的是我看到的時候人已經在淡水了,
至今還沒找到Earth.er的台灣通路有賣這一款麻圍巾的。
逛完了JoJo說要帶我去臨時自行車專用道,呃不,去搭叮叮車去石板街:
路上充斥著不太干我們的事的耶誕裝飾,但連這裡都差點讓我們想買,真是死觀光客。
冰冷的石板街上有個女人在做一件有點溫暖的生意:
幫手扶欄杆套上毛線織的「小確幸」。
作者是左一,右邊兩個則是路過停下來和她談笑的大嬸。
觀光客的天人交戰不只如此,還在肚子。
這個佔據一整個巷道座無虛席、露天開伙的地方實在太犯規了,「連老外都在吃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吃一下啊?!」JoJo心慌慌地說。
下一個觀光行程是搭船去九龍。
路上看到蘋果店內滿滿是人,打聽了一下是不是碰上年終大優惠,結果聽說這就是常態。
這些大陸人真是的,還好我聽曾老師的話先上網訂了(咦),省了不少缺貨找店的事(原來)。
香港蓋了第一座摩天輪,雖然不大,但也足以眺望維多利亞港兩側天際線、俯瞰資源回收場(…)。
上船吧。
據說這條航線因為海埔地不斷勃起而愈來愈短。
紅旗不倒。
啊,本來說要在路上找間郵局寄明信片的,誰知道上船前轉個彎進了郵政總局,正好在這寄了一張給一位好久不見的朋友。
寄完上船、下船找吃的時候又再次 正好走到原始明信片的拍攝地。
廟街牛雜再次出現地縛靈。
這段時間我們有幸一直住在肌肉消防員和黑段針灸姑娘的幸福公屋裡,治安非常好。
外門是富貴逼人討債時的鐵拉門(發亮)。
其實環境真的不錯,我們這兩個背著背包的可疑人物按密碼鎖時也沒人報警。
不曉得開口笑叫鏢叔住公屋時有什麼好抱怨的。
殭屍。
出路。
這兩個字在勝文總部的文膽眼裡似乎很重要,是出口但不是出路、是出路但不是出口;不過在香港,它們是一樣的。
希望香港也能找到出路。
終於到了真香港之旅最後一站:和最真又最香港的朋友們坐下來飲茶。
(包括卡羅同志,不分祖籍地妳也會成為真香港歷史的一部份 XD)
映月樓可能是我在香港用餐過最舒適又能坐很久好好聊天的地方了。
雖然是用同志們的消費金額換來了,外頭就是密密麻麻的觀光客。
匆匆告別了久違的友人,上一次離別是在跨年之後吧。
三年了,結婚的結婚,換男友的換男友,然後關雲長的普通話完全沒進步。
這次還來不及擁抱就跳上公車了,狂聊選舉到底算不算敘舊呢?
最後一眼香港,再見,別眨眼。